雪孩子

    小时候，有一部动画片，叫雪孩子。

    关于这部动画片的记忆，就如同大部分梦一样，模糊了开头，只有渐渐清晰的中段，和难以忘怀的结尾。我记得起来的中段，是胖呼呼的雪孩子和戴着围巾的小白兔在冰上跳舞，唱着歌。唱着唱着，雪孩子就不见了……

    5岁的小羽正在做幼儿园的家庭作业：她在三个胡萝卜的图画下面填写阿拉伯数字“3”，最后一个填空的图画，是帽子，扫把，胡萝卜瘫倒在残缺的雪堆上，旁边有一滩水。我问她，这个该怎么填。她肯定地写上：“0”。并且认真的告诉我：一个雪人融化了，就是零。

    

    关于雪，关于雪人的回忆，还有很多，很多……

    第一个雪人，第一张在雪人边照的相，比我还高大的雪人……他们长得都差不多，黑煤球的眼睛，尖尖的鼻子，即使有嘴巴也不说话，安安静静的，或者有帽子，或者没有。他们没有头发。他们浑身雪白。我没法握住雪人的手。他们只会坐着，没有腿，没有脚。

    我与他们对视过，却看不出他们的眼神。他们是男是女？不知道。他们是孩子，雪孩子。他们浑身冰冷。温暖，阳光，或者热，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。

   

    5岁的小羽会熟练地操作MP5（我不会）。晚上睡觉前，她躺在床上抱着P5和我分享里面的故事音频。她喜欢听狼和七只小羊的故事，她说她不喜欢听海的女儿。

    我曾经迷恋过这个忧伤的故事。我总是不懂，海的女儿为什么不把剪刀刺在王子的心窝。我也不懂，故事的结尾处，她变成了泡沫，她感到自己随着太阳的上升而漂浮起来，她被天使包围，是怎样的处境？

 

    我犹豫了很久，到底应该是怎样一段音乐。

   

    HIS SMILE……FADING……FROZEN SUMMER。

   

    我望着窗外飘散的雪花。不纷扬，不鹅毛。小小的碎雪。

    如果我做那道填空题。我真的不愿意填上“零”。这不太科学。他们曾经来过。“零”，不是唯一正确的答案吧？

    我，很，好。

这是我小时候看过的最感人的动画片之一了，现在想起那个画面来，眼睛仍是酸酸的。
这部片子怎么就这么感人呢！眼泪花花的流阿……

也不知道为什么，自小每年下雪的时候，尤其是第一场雪，我总是特别的激动：
   飞奔出去，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，伸开双手，拥抱天空中飞舞的精灵们，与他们一起旋转，旋转……
   闭上眼睛，深呼吸，让精灵们通过呼吸道进入我的身体，溶化在我的体内。
   若能堆上一个大雪人，那可是今年最大的开心事啦~~
   记得小学一年级的一次体育课，那年的雪特别大，整个操场白茫茫的一大片！我在白色的地毯上飞快的奔跑，全班同学都融入到着白色之中，我们打雪仗，推雪球，玩的不亦乐乎。那次我推得雪球最大，我几乎用了半节课的时间推，放学的时回家的路上，我怀里的雪球引来了大人们的惊叹，心里的自豪感不言而喻！
   我把它放在家里的阳台上，晚上还拎个小红塑料桶下楼装雪，在阳台上塑了我这辈子第一个雪人。我用小桶作他的帽子，小黑纽扣是他的眼睛，胡萝卜成了他的鼻子，然后再脸上画了个月牙的嘴。
   嗬嗬，过了几天，天气变暖了，小雪人化成一滩水，阳台上到处都是他的踪影……

我的英语老师Nick告诉我，《Snowman》是他非常喜欢的一部英国动画短片。故事讲的是一个小男孩在冬天堆了一个雪人，它是有生命的，和小男孩一起上天入地快乐地玩耍。Nick说，每个圣诞节，他都会重新看一遍，这让他想起了他的童年时代，想起与哥哥在一起的整个冬天。

我想起我的童年也有一部电影叫《雪孩子》。有趣的是，它与《Snowman》有着惊人的相似。他们都是关于一个小孩和雪人的故事，故事中的雪人与小孩都有过快乐的时光，故事的结尾雪人都融化了。


我原以为两部短片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联。不过查阅资料，并没发现《雪孩子》原作者嵇鸿先生有所提及；另外，从时间上看，《Snowman》漫画于1978年出版，电影版于1982年完成，而《雪孩子》电影1980年就已经制作完毕，因此文字版的故事应该会更早，推测早于西方的《Snowman》。所以，这其实是两个平行世界里的巧合。

能促成这种巧合的，是孩子的童心。无论是在英伦还是中国，即使文化习惯相异，但是每个小孩的梦都是相似的。那些玩具、那些小凳子小桌子，那些冬天傍晚回家路上深黝黝的大树，它们全都具有生命力，于是也有了活着的雪人。

不过两个故事的风格其实有很大的不同。《Snowman》是一个小男孩单纯的梦想。他生活在温暖的大房子里，爸爸妈妈全都笑容满面。阳光是金色的，满溢着爱和幸福。故事的结局中，虽然雪人融化了，但是小男孩只是遗憾中带着点伤感，留给观众的都是美好的回忆；而《雪孩子》却完全是另一个主题。



故事的前半部分，小兔子和雪孩子快乐地跳着舞唱着歌，在湖上手拉着手旋转着，那完全代表着童年的美好和希望，让看电影的小孩子们沉浸在快乐中；但是到后半部分却发生了反转。小兔子的房子着火了，雪孩子虽然很恐惧，但仍然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人。当雪孩子浑身水淋淋，托着沉睡的小兔子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时，当它越变越小，直至完全融化，消失在小兔子身边时，作为一个六、七岁小孩会作何感觉？

我还记得我当时哭得是怎样的撕心裂肺。我完全不能接受雪孩子这样死去。即使最后的最后，兔妈妈告诉小兔子，雪孩子只是变成了天上的云。塑造出一个那么可爱的雪孩子，再立刻毁灭它，这种巨大的刺激让我久久不能释怀。


所以Nick的美好记忆，在我这里却混杂着很复杂的感情。这其实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童年，自然的和被意义支配的。我小时候的童话，大都体现着这种规训。比如《哪吒闹海》中哪吒割肉还父、《大闹天宫》里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上、《寒号鸟》中小鸟因为懒惰不肯搭窝而被冻死。当然那个年代也不乏《小蝌蚪找妈妈》这类温情一些的，但故事的最后，毫无例外地都“告诉我们一些道理”。

我们在这些道理中慢慢长大，但是却未必过得更快乐和更正确。许多人在该轻盈时早早沉重、该深淀时却陷入虚无。人们要花费更多的时间，才能发现被裹挟在各种错综价值观下真实的自己。更有人终其一生，也仍然被这些“意义”所左右。



从童年时代起，这一切就开始了。童话只是现实的缩影，小孩看到和学到的，全部来自成人社会的拣选。生与死，对与错，舍身与取义，在他们还不能完全明白时，就暴露在了这些赤裸裸的训导之中。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，社会刚刚转型，并且面临新的嬗变。传统文化的延绵，混杂着当时的价值取向，于是诞生了一个个那样的故事。它中的有些很好看，制作也精良，但本质上不属于孩子。

好在时代终于不同了。现在的童话比我们那个时代丰富了许多，主题也更加多姿多彩。许多我叫得上、或者叫不上名字的动画人物，都憨态可掬地走进了孩子们的世界。它们陪着小朋友玩耍着，嬉闹着，与他们一起长大。



所以当有人批评《喜羊羊》或者《熊出没》这类动画太过无脑时，我是不太赞同的。它们的确可以做得更好一些，但不是只有微言大义或寓教于乐才叫有价值。板着脸批评这些动画的人们，一定不懂为什么更小的小朋友会喜欢看《天线宝宝》。这就是小孩的生活。他们还在探索这个世界，还在分辨着哪些是自己、哪些是他人，哪些是有生命的、哪些是无生命的，你想让他从中懂得什么道理呢？未来，他们会有大半个世纪的漫长时间去体味种种人间悲喜，又何必急在一时。

在爱与温暖的包围中成长起来的孩子，会更有信心和勇气面对长大后的困境。他们不会因为缺乏安全感，而选择牺牲式奉献或不停向外界索取。所以，让童话的归于童话吧。让雪孩子不会融化，至少不以那样的方式死去。让它长久地陪着小兔子，让它们真正属于童年，属于孩子，属于单纯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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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0年开始上映的一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动画片，在那个动画片不多产也很少引进国外动画片的年代。这部动画片伴随了我整个童年。隔三差五看一遍。看一遍哭一遍。
也会每天坐在电视机前等待傻里傻气的《黑猫警长》和年轻气盛的《葫芦娃》。
最喜欢的还是《雪孩子》。
可能是因为我喜欢兔子。
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就有的阴郁情结。
这是童年时我幼小心灵碰撞的第一个悲剧。
因为相遇。和分离。
雪孩子融化成洁净的水。渗透在大地里。
每个80后的独生子女孩子的童年里，想必都有自己的雪孩子。它也许是陪伴过自己的一条小狗。一只小猫。或是布娃娃。共同点是有过快乐的时光却又失去了。
网上很多人回忆说这部动画片太虐待儿童。可这就是现实。孩子会长大。迟早会明白。很难说为孩子塑造童话般完美世界是爱他们还是害了他们。
无独有偶，这让我想到了2006年摄影家吉尔．格林伯格（Jill Greenberg）在4月份洛杉矶保罗．科佩金画廊展出的《end times（终结时代）》那组作品。吉尔．格林伯格把包括自己女儿在内的27个两至三岁小孩弄到自己的摄影棚不着上衣，塞给他们棒棒糖，趁他们舔得开心，突然把棒棒糖抢走，然后抓起相机抓拍下小孩们此时嚎啕大哭的反应。
创作意图是通过抢走棒棒糖的方式，让孩子提前认识世界的残酷。


泰戈尔说，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，但我飞翔过。
我说，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，但深深印在望着天空看鸟儿飞过的孩子心里。
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，但天下常有筵席，重要的是至少在一起的时光好好珍惜过。